文鳞悠悠转醒时,模糊地辨识出亦爱卿劲瘦的背影。
她似乎一振臂把什么东西掀翻在地,然后猛踹了几脚。
鱼将军抱着长槊静静站在一边,随着她每落下的一脚缩一下脖子。
文鳞心情转晴:看爱卿这样生龙活虎,甚好(主要还是见她追到了自己身边,心情甚好)。他挣扎着爬起来,揣着手到她身边一看,发现她在暴揍自己尊贵的皇叔。
没有见识过广袤原野和外国供物的小皇帝还不知道,蛇鹫踹蛇就是这样式的。文蜃的乘辇又又又被掀翻,王八盖子翻不过身,只能由着脸色正阴的亦渠折辱。实在憋不住了,他双手交迭护着自己小腹,咬牙切齿:别踹了!
亦渠依言收脚。她背着手,眼光并不偏移,对鱼将军淡淡道:把锦东王锁住。
文蜃震怒,熏红的视线在亦氏和鱼氏之间交替扫射:你敢!你们竟敢!
亦某倒要问问锦东王怎么敢以下犯上。亦渠已经接过鱼将军用来绑鹿腿的粗绳,蹲下,用弯折的粗粝麻绳拍拍王爷的脸颊。她镇静的幽黑瞳仁盯紧他,谋逆罪在本朝仍然是要除以剥皮极刑的,锦东王是不是皮囊发痒了。
文蜃喉结一滚,不再作声。亦渠扶着他椅背,把他从泥地上抬起,再用几股绳把他绑缚在已经泥污的乘辇上。她踏着他后背将绳结勒得一再紧,文蜃不适,发出低怒的嗯呃声。
文鳞呆看着。亦渠回头见他醒了,立时收起杀人放火金腰带的戾气,拍打双手和袖幅,含笑道:“陛下醒了,饿不饿?冷不冷?”
冷是不冷,但他被她的变脸激得打了个寒颤。亦渠随即目光一转,从锦东王背后硬生生薅走了他的坐毡和貂绒披风。
文蜃欲哭有泪:“你……!”上下牙已然开始打架。
“锦东王是德隆望重的长辈,应当体恤陛下。”她抖开披风给已经像条小毛狗的文鳞披上,一边谆谆教诲谋反不成反被生擒的便宜王爷。
故而事实就是,锦东王在进城前就在北郊安排了一伙私兵,等着策应起事。冬春之际郊祭活动多,没准能逮着个机会。打晕了小皇帝在前,在锦东王与锦东兵桀桀怪笑之时,谁都没料到后面的枯枝丛中会冲出两个眼冒凶光的奇侠。
鱼将军补充说明文鳞昏迷时发生的故事。说到此处,他谦虚地一点头:“保驾的其中一人正是末将。”
然而恋战至极想要把一身武艺挥洒在这群锦东兵身上于是追出二里地,最后华丽地翻身下马开始肉搏导致现在马也丢了方向也忘了的那个人也是他。亦渠默然想。太想立功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现在只有亦渠骑来的一匹马在旁边费劲地啃地衣。吭哧吭哧的声音为这诡异的画面徒增了一分滑稽。
亦渠暗叹气,还是问:“陛下饿了吗。”
文鳞回过神来,小鸡啄米地点点头。
亦渠温和道:“好。陛下,既然此行是冬猎,就不要失了狩猎的乐趣。”
文蜃下腹一紧。千万别是拿他当靶子射。
可她只是问鱼将军又借了把小弓。背上箭囊,她牵着文鳞走向马匹。她将他托举上马,随后如他所愿地,牵住了他的缰绳,为他缓步引路。
文鳞心突突急跳两下。他又注意到她在帽檐下悄悄散逸出来的细发。不知是否雪光照应所产生的错觉:他发觉她已经有几根白发。
“陛下,坐稳了。”她只是将缰绳在手掌上绕紧,略别过来的侧脸,似乎笑意温柔,却永远带着雪后寒冷的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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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他抱坐在怀中。两人在低凹的马背鞍桥上越靠越近。亦渠扶着他的手,将形状恶毒、钉入肉中便随野兽挣扎而越咬越深的箭镝悄然对准了远处。向北,原野上有一层薄薄的冰壳,草窠一碰便会化为齑粉。曾夸海口说自己爱猎熊的文鳞此时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他并不想让她发觉自己这么紧张。
“陛下,是一只才出毛的野兔。”她在他颈后轻轻说,一边调整着拉弦的力度,“陛下吃过兔肉吗?”
文鳞稳住自己的语气,应道:“没吃过,但听说听说很鲜。”
她微笑:“那很好。陛下,请绷紧弦。”她握着他尚未有剑茧的手,替他撑满了弓。风声吹过他发热的耳朵,他因即将剥夺生命的残忍与刻意贴近的狎昵而慌乱。
她要他盯紧前方。风声尖旋着,附着在飞逝的箭羽上,笃地一声,射穿了野兔的头骨。
它甚至未及痛苦。文鳞呆呆松弛下酸胀的双手,亦渠驱马过去,弯身从血液飞溅的草间提起已死的野兔,拧转两下,把箭镝拔出。
文鳞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原来休整的地方。他一激灵回过神来,见到亦渠坐在不知何时生起的火堆旁,束紧袖口,正用小刀把兔肉剥出。兔血滴落在她的棉靴上,洇出了深色的圆点。皮毛如一件本就可拆卸的外衣,从胸腹处划开,积孕一冬的热气又还给了天地。
她双手通红,脸色却平静,甚至带着一抹慈爱。
文鳞长久地看着她。他忽然起身,拢一拢披风坐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