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刘承祐的干脆与果断,冯道也惊讶了,这少年天子,如此好劝?抬眼但见刘承祐那平静的表情,眼睛都不怎么眨,冯道也是有些恍然,想来皇帝心中是早有计议。
果然,刘承祐淡淡然地说道:“这两日,朕于洛宫,对西京之舆情沸腾,也有所耳闻,早有停罢之意。”
“此番,正可从冯相之请。”刘承祐很给面子地对冯道说。
“陛下英明!”冯道又弯了弯老腰。
君臣间的气氛,始终挺和谐了,刘承祐缓着步子,徘徊了一阵,抬指幽幽地说道:“史卿勇于任事,朕前番委以史卿全权,以整西京不良之风。然其性过刚,急于刑杀,处事或有失当之处。任命之时,未及深思熟虑,却是朕的过错。”
听刘承祐之言,冯道老眼眯了下,皇帝的话总归是值得细细品味的。别看这数日史弘肇领军于西京逞凶使威,但对其行事作风与手段,恐怕天子心里也是不满呐。
心理活动丰富着,冯道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嘴里接着话:“陛下言重了!”
刘承祐自个儿想了想,抬指道:“西京的臣僚们,这几日受惊了。冯卿德高望重,人情熟络,就替朕好好抚慰一番吧。告诉诸文武职掌吏员,西京乱不了,让他们安心。”
“遵命!”冯道应命。
告退之后,信步朝宫外走去,冯道微佝着身体,脸上满是认真思索的表情,一直到出皇城,上车驾,方才叹了口老气:“这个皇帝,不好伺候啊......”
“西巡的目的,不会就是如此吧。”冯道忍不住嘀咕,不过想了想,又暗拊:“倘如此,那天子的城府,就更让人心惊了!”
东京的风波,表面看来,是史弘肇借王命,盲目扩大,肆意打击,倾掠财产。但是以冯道的老辣,综合这些时日的情况与同刘承祐的交流,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整场风波背后真正在操纵的,还是这个近来安处深宫的少年天子。
天子设立的武德司,虽有亲从之名,实则行密探暗谍之事。对宫外的情况,只怕是洞若观火,而坐观其变。
假查贪惩恶之名,行打击豪右、占田夺民、树立权威之实。顺带着,导致史、苏而臣对上了,趁机拿下苏逢吉这个戾臣,还使史弘肇那武夫彻底自绝于朝堂。而今,又在人心最为动荡的时候,下诏罢其事,抚慰人心。
这一箭数雕的手段,虽然仍显稚嫩,但是,以皇帝的身份来做,把控全局,效果绝对不会差。
想通了这些,哪怕是冯道,也是忍不住心生感慨。当然,对这大汉天下的信心,似乎也更足了。皇帝会使用手段,在这么个世道局势,可不是什么坏事。
并且,感慨的同时,也不由得开始思索,在今后的日子,如何与这个锐意进取的天子相处,如何把握君臣之道。凡有为之君,都不是好伺候的。老狐狸几乎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大汉朝堂,迟早要经过一轮清洗,苏逢吉下狱就是个很明显的政治信号。
在接下来的朝堂变局中,他要考虑好,当如何保全自身。有一个基本原则,屁股往天子那边做。
“相公,回府吗?”赶车的仆人自辕架上问道。
回过神,冯道操着苍劲的声音,吩咐着:“去西京留守府,他的病,也该好了!”
在西京起动荡之后,留守李从敏,便告病在家了。
西京的这场风波,在刘承祐的干涉下,终究是结束了。不过在结束前,还是有个小插曲。史弘肇似乎有点嗨过头,查抄上瘾了,对刘承祐的命令竟然阳奉阴违,还是刘承祐下令夺了他的差遣,勒兵还营,方才告终。
刘承祐随后下了一道“安官诏”与“安民诏”,主要是为了消化成果。经过后续的统计,这一次整治,西京管境之内,共释民两万余人,增加在籍人口近两成,这也是刘承祐最在意,降下严令,着各地方官府妥善安排。
至于其他如钱粮、布帛、土地之类,数量虽然不少,但于如今的朝廷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倒不是特别为刘承祐所在意。苏逢吉在其间,贡献份额可不小。
而经此打击,西京的这股歪风邪气,是被压制住了,至少短时间内,上下官吏都晓得要收敛了。
以刘承祐诏意故,官员、贵族们暂且安心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但是对于此事,不少人都有所“反思”,心中的怨气很重。
基本上,都指向史弘肇了。纵观此事,史弘肇真的是一个十分合格的背锅人选。手段粗暴狠辣也就罢了,吃相还十分难看,他可是,真吃饱了,财色威名俱收。
当然,不乏聪明人,能够察觉到背后那只黑手。但是,皇帝是好直接埋怨的吗,尤其是这么个皇帝。
经此事后,西京上下,对刘承祐这个天子,只怕也是不敢再有所小觑。
三月十七日,刘承祐降诏。天下诸道州,禁止买卖人口。有流民逸户,但至官府登籍造册,不计已往身份、罪过,录白身,悉给土地,发放粮种,租借耕具......
刘承祐这道诏令有点狠,除了继续勾引那些逃遁山林的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