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祐徐徐而行,回到垂拱殿,神色虽然平静,但心情显然不好。在内侍的伺候下,脱冕服的动作都略显暴躁。
刘承祐登基以来,贴身伺候的内侍,已经换了几茬,都是不合心意,而今又自太后李氏宫中调了个宦官过来,名叫张德钧。年纪虽然轻,表现却也机灵,否则也不会被派过来。见刘承祐心情不好,很识趣地退下,不敢打扰刘承祐“深思”。
而思及此前广政殿中的情形,刘承祐有些难以抑制住心头的那股蓬勃怒气。用力地拂过御案上的的一叠奏章,散落一地,完全没有平日里内敛。发泄了一通,刘承祐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心绪方才慢慢平息下来,嘴角不由扬起一点冷笑,呢喃道:“为何要一再挑战朕的耐性?”
刘承祐身边,此时没有起居郎,这一点,装不下去了,一言一行都被记录,实在受不了。倒不是废置了,而是看情况、分场合,该屏退的时候就屏退。至于贾纬,刘承祐让他去修以及编纂国史了,对于这一点,老史官倒也还挺乐意。
稍晚点的时候,皇后来了,基本上,每次大朝之后,大符都会来问一下安,顺便给刘承祐带来点吃食,陪他聊聊天,纾解一下身心的疲乏。
“什么人,又惹官家发怒了?”见着御案前还散落着的奏章,大符一面亲自拾起整理,一面轻声问道。
伺候的人都被屏退,以免打扰到帝后叙话抑或是行些私密事。大符带来的是碗面,农家做法,味道不错。闻言,嘶溜一声吸了一口,舔了舔嘴唇,有食垫肚,刘承祐的心态,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和,什么怒气,都已压下。
看着大符一副温婉贤淑的表现,刘承祐也没有刻意避及,直接说道:“宰臣轻我,我自认对其,已经足够容忍宽待,其犹不知收敛,自矜功劳能望,自专其事!”
从刘承祐的话中,仍旧能听出少许的怨气。大符心中的诧异感则更重了,这可是头一次见刘承祐如此直白表示对宰臣的不满。姣眉弯成一个恰当的弧度,大符语气中带着点试探:“是杨相公?”
近来刘承祐的日子也算枯躁压抑了,观其状,刘承祐心里涌起一股倾诉的冲动,轻轻地把着大符的玉手让其坐到身边,平心静气地,将广政殿中与杨邠的争执讲了一遍。
稍微消化了一下刘承祐所述,大符心里暗暗琢磨了下,温雅一笑,对刘承祐道:“妾虽处深宫,对天下剿匪弭盗之事,亦有所耳闻。”
起了个话头,也勾起了刘承祐的些许兴趣,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发表看法。
感受到刘承祐的应允与鼓励,大符提了提神,继续说:“经过官家与大臣们整治调理,天下匪患渐止,民几归治。天下纷乱数十载,杀人无数,百姓纵有无奈而为寇者,官家仁慈,念生民疾苦,不欲多造杀戮。到如今,仍旧啸聚山林,为匪寇者,都是真正不服王化的恶徒。然对于这些匪类,想来官家也是抱有攘除之心吧......”
刘承祐点了下头。
“那叶仁鲁,或许是真误以为盗,手段毒辣,却也是针对贼人。纵使陛下觉其手段残忍,难容其毒辣,可以残害生灵罪之,却不可罪之以剿贼。否则,传扬开来,天下会以为陛下软弱,纵容匪盗之徒为祸的!”
毕竟,不是所有为盗为贼者,都是被逼上梁山的。
听完其叙说,刘承祐叹了口气,面容柔缓,感慨的语气中带着点赞许:“皇后聪颖,有此眼光,果真奇女子!”
大符是说痛快了,此时被刘承祐夸,玉容微变了下,立刻起身躬礼,有点局促道:“妾身一时忘情多言,请陛下恕罪?”
刘承祐此时面态温和,挥了挥手,起身扶起大符,相伴落座,说:“何罪之有?你所提,朕深虑过后,已然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此前,是朕一叶障目了。否则,广政殿中,定不与之干休!”
“却是妾身自作聪明了,想来以官家的英明,明察秋毫,岂会勘不破其间的道理。”大符心下微松,不由小小地吹捧了刘承祐一句。
大符这个女子,真的很聪明,有目光,有见解,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少有骄气,这点是最让刘承祐感到舒心的。
不过,看问题,仍旧没有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刘承祐所气者,仅局限于匪盗之事上吗?当然不是,更重要的,还是杨邠的跋扈自矜,竟然当廷顶撞他,挑战他的威严。
他这皇帝也当了五个多月了,努力地树立维持他的权威,消除幼主的“负面影响”。但杨邠犹不自知,他这般行举,让其他人怎么看,若都仿之,他这个皇帝,如何坐得稳。
大符虽则聪明,但涉及到君相权斗、朝堂争端间的这些弯弯绕绕,却也难看透。当然,若是大符连这些都能洞察看透,那么这个女人可就聪明过头了......
在刘承祐这边,又讨得了点圣心,大符自然是比较开怀了,却不知身边的男人,心思已经“复杂”地跑偏了。
轻轻地偎在刘承祐身边,大符美眸悄悄地打量着他的侧颊,眨了眨,温雅地唤了声:“官家。”
“有话直言便是。”刘承祐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