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伦和尚一通忽悠,大抵是太用心,自个儿都信了,一脸的动情,面上仿佛尽是禅意,只是手上捻动佛珠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
李守贞此时的心理状态,显然已经不怎么正常的,对总伦的罪怪之意也是真的,不过听其这番宽慰之言,脸上褶状消散不少。
“如法师所言,天命在孤,降此磨炼,倒是孤心志不坚,稍有小挫,便生犹疑....”李守贞情绪控制住了,恢复了平静,嘀咕一句。
看那样子,似乎又相信了总伦的话,不过更像只是找总伦寻求安慰的。
“传令各军,给孤提高警惕,严防汉军突袭。诸军将校,严格约束士卒。告诉王继勋,上下将士但有异动者,可先斩后奏!”深吸了一口气,李守贞冷冷地吩咐着。
王继勋自举叛以来的这段时间,作战颇为卖力,虽然在对阵官军之时,同样败多胜少,但以其勇莽,再加那一番难得的小胜,愈受李守贞信任,被委为巡检,督察蒲城。
闻令,孙愿与刘芮两名属吏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了,李守贞并没有恢复平日的“豪迈”。略作犹豫,孙愿不由拱手建议道:“大王,汉军大军围城,城中人心惶惶,军心动荡。是否发府库钱粮,以犒将士,提升士气?”
稍微考虑了下,李守贞一挥手:“你们执孤手令,照此办理,告诉军士们,跟着孤,必能破汉军!”
这话,在场数人,不知几人信,信几分。
总伦步出府堂之时,重重地吁了一口气,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毫无平日里得到高僧的形象。冷风一激,后心冰凉,不知觉间,后背已然湿了。方才堂间的李守贞,显然把他吓到了。
回首望了望那依旧富丽堂皇的府堂,已失“佛气”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异色。
“法师。”侍候在堂外的沙弥紧张地趋步上前,卑恭地唤了一声。
“回僧堂,吩咐下去,我要闭关,为大王与将士们祈福!”总伦正身肃容,当先快步而去。
不过,心里却暗自琢磨着,得寻个脱身自保之策了。同时,情绪难免失望,当初与李守贞一拍即合,费了那么多功夫,终于襄助他成功起兵,这荣华名声还没赚到,已至分崩离析,性命之忧就在眼前......
不就造个反嘛,这大汉朝反应怎么如此迅速激烈,难道是皇帝太年轻的缘故?
堂间,李守贞独留其子李守贞,按着他的肩膀,严肃地吩咐道:“崇训,孤将府中的一千五百名牙兵交给你统领。此后局势难料,若事有不妙,带人护送家小突围吧。汉军只重兵围于东、南,向北边,或许有条生路,但得靠你自己闯了......”
听李守贞这语重心长的肺腑之言,李崇训愣住了,望着老父,疑惑道:“父亲,你......”
“哼!总伦当真以为孤那般好蒙骗吗,只心照不宣罢了。都到这个地步了,局势危蹙,孤又岂会看不出来!”李守贞淡淡道,嘴角翘起点讥诮的弧度。
“那父亲怎么办?”李崇训恍然地点了下头,急声问。
“不用管孤!”李守贞手一摆动,又露出一副固执低面孔。
没有给李崇训解释什么,强硬地将之赶出堂去,随后微佝着那本算魁梧的身体,拖着沉重的步伐,步至案后,郑重地理了理袍服,稳稳地坐在他的秦王宝座上。
......
翌日清晨,浓雾尚未散去,官军东、南两座大营,将士早早地便填饱了肚子,随后有序而动,有作战任务的士卒们在各军指挥的统帅下,进入各自角色与位置,准备发起进攻。
虽在雾气笼罩下,视线不甚清晰,但数万人、械的行动,根本掩饰不住,那沉闷的动静,早引起了东、南两城头叛军的警惕。
待旭日高升,雾气散去,城下的情况露出了真容。两面五万余官军,整齐地分布在那成片寨墙之内,完全一副竟然有序的场面。
此前寨城的修筑,是做了不少伪装设施的,而今已然全数拆除,完全换了一副新状。
而依寨城而布置那数百架抛石机,也露出了真容。整齐摆放在前列的数十架三弓床弩,也扯下了罩盖着的麻布,橛箭粗长,枪翎闪着尖锐的寒光,那是几可扎透城墙的利器,以之射著城上,人可踏而等之。
气氛严肃而紧张,见着城下的场景,城上的守卒面面生觑,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出了畏惧,有不少咽口水的声音。而闻讯,骂骂咧咧登上城来,见着此场景,也是面色剧变,不由失声。
南营之中,临时搭建了一座观战台,高九丈,在安全距离之外。刘承祐此时,便在内侍卫士的护卫下,登台而观战。
居高临下而亡,蒲城上下两军的情形尽收眼底,尤其是官军之势盛,带给人一种让人打心里油然而发的激动。
赵延进按刀立旁,虽然深处大军日久,但这种纵览全局的机会,还是第一次遇到,从没发现,大汉军队之盛,如此让人着迷。不由小心地看了眼面色平静,淡定饮茶的刘承祐,赵延进面上恭敬之色,似乎真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