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迎来黎明。
凌云殿内,虹国一代帝皇躺在床上,一旁有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太医方亦延、已解毒无大碍的傅林,和将目光投向窗外不知思索何事的夏凊。在昨夜一团混乱之后,周天恩一声不响地带着昏眩的洛霜离开凌云殿,方太医先帮身中绝命草的傅林解毒后,便依照洛霜最后提及的药名和剂量前去太医院调配解药,一个时辰前终于将解药餵入周允的口中,在场的人都屏息等待着,等待周允醒来验证药效的一刻。
夏凊此时的脑海中不断回盪着周天恩临走前的话语:「母妃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他的眼神望着夏凊,竟有些凛然,令她不禁一愣,还未等到夏凊开口,周天恩便丢下一句:「母妃还是留在这里吧。」随后头也不回地抱着洛霜快步离开。
这一夜,似乎太漫长,宛若一生。
「凊儿」胡思乱想间,周允的呢喃传入夏凊的耳朵,令她浑身一震,连忙望向床上的男子,只见他仍显俊朗的眉和眼此刻痛苦地皱在一起,却还未睁开眼睛。夏凊禁不住用手轻抚他的眉梢,似乎想抚平他的苦痛,而周允彷彿感觉到似的原本紧蹙着的眉眼竟微微放松,夏凊凝望着,心中暗叹一口气,收回自己的手。
夏凊想起自己的爹,宰相夏相,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曾经拥有身为太子的外甥,曾经拥有后宫第一人的女儿,可惜最终却落得撞柱而亡的命运。当年周允不顾前朝反对,欲废周天恩的太子之位,而后三位大臣血諫之,当场撞柱而亡,夏相也是其中之一。可即便成功保下周天恩的太子之位,周允却将所有儿子都立为太子。周允曾经赤裸裸的厌恶和一意孤行,夏凊忘不了,而夏凊也不敢去想,这些年周天恩是怎样过来的?
周天恩离去时冰冷淡漠的神色,犹在眼前。
这些年夏凊被牢牢锁在这凌云殿中,没有任何手段去探听周天恩的消息,可她不难猜想,周允的厌恶和自己的失势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宫中,向来是墙倒眾人推。况且还有如蛇如蝎的丽妃在宫里,要说她这么多年从没对周天恩做些什么,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周允,你可知道,这些年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与我之间,有多少条生命和鲜血?
「皇上!」霍地,周允睁开双眼,方太医第一位发觉惊喜地走至床边,可心却瞬间沉下去,只见周允的双眼仍是艷如血的深红色,无情地宣示着-毒并没有解!
「凊儿呢?」躺在床上的周允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坐起身,寻找他心心念念的身影,可当他努力睁开眼,却发觉自己的视线有些微的模糊。坐在床缘的夏凊心中一惊,只见坐起身来的周允与自己不过相隔不到一尺,可他的双目竟无法对焦在自己身上,里头只有一片茫然,她不禁心中一痛,哑然道:「我在这里。」
周允听见夏凊的声音近在咫尺,可自己却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和黑影,不禁心中一慌。「太医!怎么回事!」
周允想起在昏迷前周天恩说的话,想起自己已经中毒,而后想起周天恩字字句句斩钉截铁的死亡宣言。
「噬魂绝命草,中此毒者至多活不过一年,死时皮肤溃烂、七窍流血。」
脑中回盪着这句话,周允只觉心灰意冷,浑身涌起一股寒意。一方面因命不久矣,一方面因周天恩的决绝。他又想,可这都是自己自作自受吧!
「皇上,请容微臣诊脉,稍安勿躁。」方亦延安稳的嗓音令在场的人稍稍冷静下来,只见他仔细地诊脉之后沉吟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皇子妃提供的药方看来虽无法完全解毒,却能够压制噬魂绝命草的毒性,可此毒太过特殊,微臣亦不能保证能压制到何时或许皇子妃知道的比微臣更多一些?」
「皇子妃?」周允有些意外地重复,说实在,他对洛霜一点印象也无,只知道她来自民间,身后无可靠的家世背景,不足以对周天恩產生助力想到这里,周允面色一变,又想起这些年对周天恩做的种种,心情复杂至极,懊悔、痛苦蔓延至身体各个角落,微微颤抖着。
「是的,此解药乃皇子妃所述,微臣观其药理认为或可解噬魂绝命草的毒性,可皇上身上仍有馀毒,不知是微臣出错尔或有其他问题,或许可请皇子妃一观。」在洛霜说出那一串药名和剂量之后,方亦延已经完全将之视为医术高超的奇女子,语气间不自觉透着一股尊敬,毕竟天下奇毒无药可解,可皇子妃竟能将毒压制,这可是大多鑽研药理一生的人们都无法达成的成就。可谓惊世之举!
周允感觉到方亦延语气和神态间表露无遗的敬意,有些意外,毕竟方亦延身为太医院院首,医术高超,少有服气之人,可如今却对一名年岁颇轻的姑娘表达敬重很难不令人讶异。
可思及此处,又想起洛霜的身分,周允一时心念百转,最终做出一项决定。
「恩儿在这吗?」
「因皇子妃身体有恙,大皇子已带皇子妃回玄寧殿休养。」方亦延毕恭毕敬地回答,周允自嘲地扬起嘴角。-说的也是,难道他还会担心自己,直到自己醒来吗?
「林儿在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