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那人还在世上,我真想问问她,是否有思君意的真跡。」周天清惋惜地跟着叹气,好似真的痴迷于蒐集琴谱的痴人一般,他接着又笑:「姑娘再弹一次如何?」
红玉娇媚一笑,欣然应允:「奴家遵命。」一边弹,她的视线不自觉飘向周天清,端详着他似乎沉醉琴音的模样,分辨不出眼前的男子说出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有时在想,前朝皇后留下的曲谱既然都能流传在这世上,也许前朝的公主也并没有死,而是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弹奏间,周天清突兀地开口,令红玉心神一凝,手下禁不住微微一慢,错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音,但她急速平静下来以嫻熟的手法掩去,一边弹一边回答:「也许吧。若公主真能活下来,也是上天眷顾,前世修来的福份。」
或许世上许多人听不出乐音有异,但周天清何等样人,自然将红玉的异样听在耳中,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续问:「红玉姑娘认为若公主真活下来,她会怎么做?」
「奴家不知,或许隐性埋名,了却残生。」红玉漫不经心地回应,将注意力放回手下的琴声,她暗自决定接下来无论周天清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必定不会再理会。
红玉想-周天清既然前来试探,想必也是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只是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怀疑罢了,再细想这些日子,三皇子流连许多花楼之事,即可推断被怀疑的可不仅是咏心楼,不只是自己。
思及此处,红玉心神愈冷静,表情放松下来,如同面对一位普通客人一般浅笑,而原本以为周天清会继续询问下去,但令人意外的,在曲终之前,他便只静静聆听,不再开口。
曲终之时,红玉望向周天清,只见他略略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方向,可莫名的,红玉觉得他并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隔着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事实上,此刻的周天清确实在出神,在方才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一名在弹琴时同样会低眉浅笑的少女,她弹琴时嫻静优雅,说话时俏皮活泼,她敢为至亲姊妹行不可为之事,她能视荣华富贵为过眼云烟,她志不在琼楼玉宇,只心系山川自由,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她,是洛縈。
-縈縈。
若是她来弹思君意,必不会像红玉一般柔媚入骨,愁绪软若细丝连绵不绝,而是带着她独有的豁达与决绝吧。
剎那间,周天清尝到思念的滋味,这几日忙着与周天恩部署种种事宜,却都忘了回信给縈縈,想起在永安侯府乔迁宴上她娇嗔含怨的一眼,周天清想,今日回去可不能再忘!
「公子?」红玉疑惑的轻唤令出神的周天清醒过神来,他见房中燃着的烛火还长,可见他还未进来多久,天色犹早,距离离开之时也还早。
周天清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皇兄,真的好无聊啊
伸手替自己斟一杯酒,周天清向红玉开口:「姑娘不如再奏一次?」
红玉不可置否地欣然应允,房中琴声又起,周天清将酒杯拿起,一饮而尽,随后心血来潮的拿起自己带来的白玉翠萧,随着之前的记忆跟着奏起思君意,红玉有些讶异地望来,男子闭着眼,周身如玉,容貌俊美,举止带着说不出的瀟洒,信手拈来的簫声清澈优美,冠绝天下,她忍不住抬头又望了一眼,烛影照在少年的身上,说不出的光芒慑人。
绝美的琴音与簫声应和着,琴声婉转悠长,簫音自在旷达,相互映衬,虽迥然不同,却殊途同归地绕樑不绝。
虽咏心楼隔音甚好,但仍有丝丝琴簫之声外洩而出,咏心楼本就以雅闻名,纵是烟花之地,亦有不少热爱音韵之人懂得欣赏这如天籟般的曲子,不久后,门外竟充斥着许多不由自主驻足的闻者。
琴音出自红玉姑娘并不难猜,世上最快不过流言,很快的,这些人便得知原来吹出绝妙簫声者的便是近日市井传闻流连花楼的三皇子!
不知谁感叹地说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高山流水,不过如此!」
*
今夜,咏心楼二楼出现一难得的景致,只见一向清幽的门廊上一群人默默站着,分明是红尘之地,但人人的表情上却掛着不染慾念的纯粹欣赏,他们守在一扇门外,房中人不知奏过多少乐曲,房外门廊上人们不知听了多少此生都难得一见的曲子,眾人的脚步都不挪方寸。
在门外人的想像中,门内该是「高山流水,知己难求」的浓情蜜意,但事实上,门内之人却心思各异。
红玉想-三皇子到底要听多少曲子?难道今夜一整夜就这般一直听曲?
周天清想-这一夜,为何如此漫长?什么时候能走?
只听乐音,眾人无法想像在这优美绝伦的琴音与簫声之中,竟隐藏着如此煞风景的念头,眾人只是静静聆听,被吸引、感动,沉醉其间,直至夜深,琴簫声歇,眾人才依依不捨离开。
纵使外边传言纷纷,但身为主角的两人在房内毫无所觉,察觉夜深后,周天清放下簫,向红玉微微一笑道:「今日有幸见识姑娘的琴音,实在佩服,夜已深,姑娘的时间也到了,我们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