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故人二十三
五十岁着实不算是个什么大生日,但四乡中吕道子商贾发家,南乡可算是四乡之中最为富庶的一片,每个到此地与人做生意结交的外乡人,多数会与南乡的人打些交道,因而乡中无人不卖南乡主一个面子,凡是乡中有些身份的都以拿到寿宴请帖为荣,不但其他三乡乡主皆会出席,便是无人居也派了栉风沐雨二使前来贺寿,排面竟是前段时间的中元乡宴还要阔绰。
吕道子在南乡有一间近来新修的宅邸,传说极为奢靡,他生平爱财如命,但也素来不吝于在人前摆阔,因而将整个府邸装潢得可谓富丽堂皇。不但占地宽阔,而且设计精巧,亭台楼阁假山花园应有尽有,这种布置连无人居也是比不上的。许多初回进府的人,都要被眼前金碧辉煌的府苑先震慑一番啧啧赞叹上几句,继而对这位南乡主的财力也有了新的认识。
安知灵虽刚在乡宴上宣布暂代无人居主处理居中杂务,但时间已经过去近半个月,却是连脸都没有露上几回,居中一切照旧,凡是大小事务依然由栉风沐雨二使出面,渐渐的倒要叫人将她给忘了。
因而她今天坐着马车与谢敛方一进府,还是引起了好一阵侧目。毕竟前一回的乡宴,二人不曾共同出现在一起。
安知灵今日一身绛红色长衫,脚上蹬着一双黑色布靴,袖口收拢,长发挽起,手中拿着一柄折扇,远远看去好似男装打扮,颇给人几分干脆利落的凌厉感。一旁的谢敛却换了身鸦青色的襕衫,衬得他一脸目下无尘的骄矜模样,好似轻易不愿与人多言。
赵婉婉将备好的贺礼交给府上迎客的总管,再一抬头,那两人已被小厮领着往庭中假山走去。
此地楼阁倚湖而起,两边假山乱石相挟,犹如瓮口将里头半围出一块圆形空地。入内正中一座高台正居首位,四周假山参差起伏,山上修建了几座亭台,视野也是绝佳。
谢敛走入其中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仿了朝暮湖中无人居的设计。无人居中湖心一座高台,四周水榭错落,此地则仿照着也建成了高低有致的设计,正中高台为尊,两侧假山上亭台为次,依样坐落,直到外头圆台四周摆满了酒宴,身份高低一看便知。只是这番设计,倒是颇有深意。
府中总管见了二人不敢怠慢,前来迎接。安知灵一手扶着折扇似笑非笑道:“不知今日谁坐高台?”
总管:“今日乡主大寿,便坐主位。”
安知灵:“只有南乡主一人主位?”
总管:“东乡主在乡中威望甚高,也同列主位。”
安知灵不依不饶:“另外两位乡主同栉风沐雨二使又坐何处?”
“司乡主与白乡主不愿喧宾夺主,多番推让坐右边流水亭中,栉风沐雨二使公务缠身,只派人送了贺礼,今晚不曾到访。”
“如此说来,今晚岂非只有我一人代表无人居前来贺寿。”
那总管冷汗涔涔而下,赔笑道:“高台狭小,原本思量栉风沐雨二使共来,唯恐几位挤在一处招待不周,特意嘱咐要请贵人坐在视野最好的流觞亭,不想今日只有姑娘前来,位置倒显得空裕了,绝非存心怠慢。”
“管家哪里的话,”安知灵似笑非笑道,“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若论资历,我自然不及孟乡主,何况亭中只有我二人,如此清净,我求之不得。”
“姑娘善解人意,叫小人惶恐。”那总管显然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既然如此,二位请跟我来。”
赵婉婉此时也已跟了上来,假山石阶狭窄,谢敛落后一步,跟在两人身后。自打那日从渡口回来,赵婉婉便觉得这两人之间气氛古怪,或者准确的说应当是谢敛神态自若,安知灵却常有意回避,也不知那天发生了何事。
赵婉婉起先担心她是生气自己将她常去的去处泄露给了谢敛,但连着几日观察下来,似乎也并不是这么回事,今日一同出来,见二人还是这副情状,不由贴近了身旁人的耳侧轻声问道:“你和吴公子这几天是怎么了?”
安知灵神色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故作不解道:“什么意思?”
“别装傻,”赵婉婉伸手轻轻朝她腰间捏了一把,逼问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嘶。”安知灵倒抽一口气,“啪”地一下拿折扇将她的手打开,低声道,“胡说什么。”
她们这前头的动静似乎引得身后落下几步远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安知灵兀自抬头看着前面,死不肯回头。赵婉婉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终于受了回来悻悻道:“随你,不过我劝你早早去同人家吴公子道个歉,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
“啧。”
三人步上假山,亭中果然已经布好酒宴,从上往下,底下景色一览无余,确实是个视野绝佳的好去处。安知灵抬头看去,正对面的亭上白月姬与司鸿二人已经早一步入座,看见他们,白月姬言笑晏晏地起身遥遥福了福身,安知灵依样抬了抬手,盯着对面笑容不减,一边同身侧的人说道:“你猜他们今晚想干什么?”说完才意识到二人现下的情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