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从容的可恶声音落入安妮塔的耳朵里,在此刻却比天籁要更为动听。安妮塔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渴望看到他。她的精神一下松懈下来,同时泪水忍不住决堤一样汹涌,几乎痛哭失声——“西、西蒙……呜哇——!!!”尽管地面的细微裂纹已经蔓延到脚下,空气中仍弥漫着尘土的腥味,但恶魔脸上却没有什么紧张的表情。他的样子和那天看到落入陷阱的猎人时一样,眼神百无聊赖,带着幸灾乐祸般的富余同情心,怜悯地对安妮塔伸出手——“真是可怜……唔,你趁我不在,又召唤了什么东西?”“呜呜呜……呜呜!”今夜以来经历的一切恐惧无助惊慌,在此刻终于有了出口。安妮塔完全止不住泪水,她抽抽噎噎地搭上恶魔的手,就连他装模作样的可恶神情,也觉得亲切了起来。神经放松下来之后,安妮塔才终于有心情理解起恶魔话里的意思,她顿时忍不住愤愤了起来——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在怪她吗?才不是她干的呢!!她正要试图辩解,但下一秒,却骤然在迷蒙的泪眼里惊恐地发现——一根绽开了利齿的粗壮触手再次出现了。它高高扬起,黏腻的腕足还在月色下微微颤动着,就在恶魔的脑后。“小……”心!!!安妮塔的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那根触手就已经如雷电一样迅猛无比地扑了下来。顷刻间天旋地转,在安妮塔反应过来的时,她才发现自己正灰头土脸地滚在地面上,脑子还在嗡嗡作响。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她,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向着那棵正在因为扑空而愤怒地挥舞触手的树靠近。他看上去相当悠闲,尽管那棵奇怪的触手树比他要庞大狰狞得多,但他却完全没放在心上似的,完全看不出那天在树林里一副连野兽也害怕的样子。……果然,那个时候……都是装的吧?!安妮塔心里有些恼火地想,同时也禁不住真真切切地感到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下终于……得救了!而此时的恶魔,正挑剔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即将要收获的「成果」——霍里比利斯魔藤,五百年前从地面堕入深渊的物种。受到深渊法则的限制,地狱生灵如果要在地面之上使用力量,就只能通过「交易」的形式。倘若不是「交易」的对象——不管是人类还是普通的野兽——那么想要对对方使用力量或者造成伤害,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是身为地狱领主之一的恶魔,也无法突破这项法则——即便是短暂阅读约瑟夫的思绪这件小事,也只能花心思以「教导安妮塔」的交易尽可能地绕过规则——而仅仅是这种程度,也无法探知他的记忆。不过……
恶魔围绕着那棵霍里比利斯魔藤,游刃有余地缓缓踱步,挑着眉观察着它警惕又忌惮地绷紧的样子。每一根触手都簌簌震颤,张牙舞爪。他的眼神带上了一点轻蔑的兴味,慢慢牵起了嘴角——不过,如果对象是同样属于深渊的地狱生灵……——那又另当别论了。就在下一刻,恶魔倏地蹬地,高高跃起,瞬息之间就干脆利落地落到了一根正在扬起的粗壮腕条上。在安妮塔的视野里,她只看到了恶魔的身影闪了一下,还没怎么看清,他就出现在了那群挥舞的触手中间。眨眼之间,恶魔的身影就像被黑漆漆的触手群吞没了一样,再也看不见了。她有些担心地踮起了脚,努力地朝狂乱舞动的那堆闪着黏液光泽的黑色腕条望了一会,也没发现恶魔的影子。反倒是看见,那棵庞大的触手树,开始左右摇晃着,簌簌抖动起来。它最外围的腕条粗大但稍短,此刻正忽左忽右地乱甩动着,用力拍击地面,带起一阵阵令人心惊的持续震颤。而靠内的长长的触足,却在更为剧烈地疯狂抖动着,就好像是不慎吞入了尖刺的野兽一般,愤怒地想要把造成了痛楚的可恶东西往外挤。地面之上,尘土愈加弥漫飞扬。安妮塔一时忍不住呛咳起来。她有些不安地透过飘荡的尘埃又望了一眼,想了想还是向后退远了一些,蹑手蹑脚地躲到了一块巨岩后面,警惕又小心地张望着。忽然,那群狂乱挥舞的触手猛然剧烈地向内收缩起来,就像呕吐的前兆一样,富于节奏地颤抖着一缩一缩。紧接着,地面陡然更剧烈地狠狠震动了两下。下一秒,一个身影就蓦然从中间被抛了出来。安妮塔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猛烈的气流裹挟着碎石扑面而来,冲得她睁不开眼。她迅速抱住头紧张地蹲在地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等那阵气流终于过去,安妮塔战战兢兢地再次抬起了头,眼前的景象顿时让她忍不住瞪大了眼——那颗奇怪的触手树的所有触手,在此刻就像巨大的粗壮蛛网一样完全炸开了。每一根或粗或细的触手都紧紧绷直,末端也完全绽开来,露出了内部密密麻麻的利齿,棱棱直立,上面似乎还有黏液的反光。而在根根分明的触手群的最中央,一个巨硕的花冠被暴露了出来,猩红艳丽得如同人的血肉。那看上去像片片花瓣的部位,却没有柔软的样子,反而坚硬无比,在月色下泛着近乎金属的光泽,外沿遍布闪着寒光的尖刺。此时此刻,那个巨大的花冠正像一张血盆巨口一样愤怒地张大,仿佛在嘶声咆哮,隐隐震动着空气的尘埃。而正对着它无声咆哮的方向,恶魔才刚刚止住了倒退的步伐,一下单膝跪地。他的胸膛正缓缓起伏着,脸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安妮塔紧张地攥紧了手心,但下一刻却看见,恶魔裸露在外的喉结迅速上下滑动了下。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