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予同叶渠虽不从于同一师门之下,但也拜于同宗,勉强算半个师兄弟。
他客客气气地喊师弟,说到底也有些教叶渠卖他个面子的意思。
只不过收徒之事,太过得寸进尺了。
叶渠对于挑选徒弟之事不做强求,随性惯了,自然此事也随缘,怎能强求得来?
至于缘字何解,旁人便不得而知了,不乏天赋不逊于他首徒以及三徒弟的修士想要拜入山门,多以委婉回绝而谢幕,且还收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二徒弟,收徒标准就令人难以揣测了。
不过众说纷纭之下,有一事可以笃定,叶渠问过前来求道者同样的问题。
以何入道?
所求为何?
他以剑修而闻名,来者理所应当地都答了剑修,至于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卓沉当时回的是。
——既为入道,以何者入不可呢?
所求?
望向面容不过稍长于他的男人,眼里盛着难言的落寞:“若所求起死回生,想来也是无法做到的吧?”
传言半步飞升之时,有移山填海之能,可起死回生之术倒是鲜少听得。
得到否定的回复后,他踟蹰半晌,闻所未闻的荒谬答案从青涩的嗓音中溜出。
“那我想要有一个家,这能算是所求吗?”
仿佛从那刻起,他的求索成了预言,冥冥中指引着未知的命运滑向既定的轨迹。
卓沉所想也不过是当时最迫切的愿望,他没能指望有何大作为,暂且也不敢奢想。
托孤似的被交到叶渠峰中,虽住得近,却也门可罗雀,半大的少年人捱不了太久的寂寞,能说话的人也只有这个被捧到高台之上,风雪不沾的仙人。
来时几乎是叶渠问什么,他才答什么。
就连所求之事,也是叶渠思量再三主动相提,故人相托,他亦完全可以只管温饱,可偏偏看到那双不卑不亢中深埋怯懦的眼,竟动了恻隐之心。
荒谬的答案居然让卓沉另辟蹊径,稀里糊涂地做了这第二个弟子。
已有了个例外,恒阳思及此事,自然将主意打到了叶渠身上,言辞恳切,须发颤动。
“恐怕不妥。”叶渠连敷衍客套都不愿给他,直截了当拒绝了。
“不知琢玉可晓…”
恒阳愕然一瞬,即刻又话锋一转,卖了个关子。
“炉鼎之体又兼含阴阳。”
叶渠眉头似乎动了一下,想到了暗室里的情境:“如何呢?”
阴阳一体…可卓沉又非炉鼎。
恒誉适时地被推了出来,低眉颔首地站在一侧,并不做声。
“此前明雅夫人亦提过,这孩子…虽是后天改造而来的阴阳之体,但身可为炉鼎并不作假。”燕予正襟危坐,肃然道。
“既已破身,鼎气泄露,寿数急剧缩短,她这才作孽地为恒誉改了命数,只是…”
恒誉替他接了话:“只是听闻琢玉前不久去了欢喜宗,似是带回了什么秘卷,想来应与双修之法有关。”
“在下长子埋骨之地亦藏有残卷,似是与那功法为一体,名曰…房心。”
他言之凿凿,没想到嫡子付出性命得来的残缺秘卷,此刻竟成了小儿子续命的筹码。
说是残卷,一点不假,区区半页纸,要知道欢喜宗供人传阅的秘卷也都有数十页,可半页纸上寥寥数句,却道尽玄机。
叶渠没应声,抚着杯身的手指却悄悄捏紧了。
秘卷之事,真假难辨。
燕予无心管他们的龃龉,于他而言,宗门安危才是头等大事,宁可错杀也不可放任。
“此事先不提,现下需得劳烦师弟,带我去见见你那道侣。”
卓沉被唤来的时候尚还站不稳,男儿膝下有无黄金他是顾不上了,跪得干脆利索,一旁林卿越想要搀扶他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
“既无错,为何要跪?”
燕予看他言之凿凿地否认此事与他毫无干系,却还把姿态低到尘埃里,忽觉好笑。
可这一跪,弄得一旁的叶渠脸色不太好看。
尤其是听见掌门说,既卓沉口口声声说此事与他无关,恰逢山下此类怪事频发,便命他下山探查一番。
虽不算什么严厉惩罚,但对于一无所知,甚至差点被干得下不来床的青年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
燕予也只是见恒阳拿了秘器,当日问真指引光束再现,微弱光芒却在影像中直奔叶渠住所而去,那处,现可只有他的道侣住着,一宗之主,心系宗门,实在难以不妄加揣测。
“吾亦同去。”茶盏磕碰桌面,掷地有声。
掌门抚掌而笑:“避嫌二字,师弟难道也忘了?”
就连林卿越也被喝止不许前去。
卓沉还无半点无端被罚的愤懑,反而庆幸这简直若及时雨的安排。
终于暂时不用看见他们了。
被二人如此戏弄,他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