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握住裴溯音的手,盯着他的手腕出神。
宫人进来时,看见他的表情茫然中还带着些许疑惑。
“怎么瘦成这样?是御膳房不合胃口吗?不中用的东西,杀了便是,何必同自己过不去?”
是了,肯定是这些宫人的问题。暴君想着。
宫人闻言都惶恐地跪下,因为他们心知虞锦行绝不是说说而已,生怕帝王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虞锦行坐了片刻,取来已准备好的华服,将身子还未完全僵硬的裴妃抱起,开始帮他穿衣。
暴君年少时是冷宫里没人疼的皇子,这些复杂的衣物,当然是会自己穿的。只是毕竟是许多年没做过这种侍伺人的事了,动作有些生疏。
不过他很有耐心,细致的、缓慢地一点点穿好,又梳了个歪歪扭扭的发髻。
他梳着梳着,突然瞥见青丝间,有一缕刺眼的白,登时一愣,附在裴妃耳边道:“有点痛,你忍着点。”随后小心地拔下那根白发。
他想了想,将发丝缠了缠,塞进胸前的衣襟里。
这些都打理好后,暴君才满意地起身。余光扫见梳妆台上有一木盒。靠近打开以后,才发现是一把琵琶,从材料、做工来看都是极品,保养的极好。
只是虞锦行从没见过裴妃弹过它。
心下恍惚时,裴妃贴身宫人恭敬道:“陛下,这是裴妃从蓬莱带来的陪嫁,裴妃昨夜吩咐奴婢从库房中取出来,申时弹了一刻,戍时便去了。”
去……了?谁去了?去哪儿了?暴君脸上茫然无措,似是没听懂,又似是不可置信,他踉跄了两步,视线才缓缓聚焦。
是了。
裴溯音也死了。
他有点疑惑。
人怎么会突然死掉呢?
他又想起了那时,即将离开裴妃的宫殿前,对方曾饱含不舍的开口:“陛下……再见。”
好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一般。
虞锦行最终带走了琵琶,再没踏进过后宫。
……
暴君的脑残爱情故事结束了。
他拨弄着琵琶,心想:严格来讲,还是踏过一次的。
起义军如野火燎原这么快打到皇宫,主要是因为暴君已给各阶官员提前递了消息,下了圣旨--不支持不反抗不阻拦。各地方政府安静如鸡,驻守边关的百万铁骑也不动如山,宫中奴役全部遣散,至于那些后妃……
暴君上次踏入后宫,便是提着那柄多年来随他征战四方的天子剑,将他宠幸过的男男女女通通杀了个干净。
算了,反正本来也是要陪葬的。早死晚死都是死,伺候他这么个神经病,伺候一辈子再死,可能还不如早点死来的痛快。
至于放过他们……暴君没想过。
路过未央宫时,暴君与皇后二人相顾无言许久,皇后含着泪,柔柔地唤了一声“陛下”,便主动饮下了毒酒。
其实那是用来假死的药剂。通晓药理的暴君看得出来,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动手杀她。
毕竟皇后也算是真情实感的在宫斗,努力的给每一个妃嫔使着绊子,让他这个皇帝当的分外有存在感。
在这宫里大约只有他一个活人了吧。
暴君只是微微颌首,便枯坐到宣政殿前,再没动过。
暴君终究还是成为了孤家寡人。
他就说太子自称咕咕咕的不吉利。
“唔……”
毒性开始发作,虞锦行动作顿了顿,干脆放下琵琶。他倒了杯酒大手一挥撒于天地,高声道:“朕大赦天下,赐万民无罪!”
空荡的皇城内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回响,显得空寂无比。话毕,他又抱起琵琶,任由剧毒带来的痛楚席卷全身,脑中思绪纷纷。
他还真有点好奇,皇室宗亲被他杀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那些起义的人是会从哪个犄角旮旯推出一个旁枝来上位,还是干脆取而代之呢?
不管了。
如果能够重来……
还是直接自杀吧。
反正这一生也没什么可留恋的……而且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居然还要再打一遍!!等等,好像也不是不行……毕竟暴君最喜欢打仗了。
“裴溯音”一步步走近他,面容温柔又哀戚。
“……爱妃,你是变成鬼了,还是我终于疯了?”
虞锦行绽放了久违的笑容,眸中星光点点,俏若三春桃李盛放,又如凛冬寒梅陨落阳春那般孤高释然。
一滴清泪从面颊滑落,暴君软了身子,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