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碧没走近,隔着几步距离,试探地、轻轻地唤:“霍遥?”
人对自己的名字更敏感,这么大的音量,就算叫错人了,也没那么尴尬。
他听见了,回头。
霍遥顺便给她的饭团一起结账了。
岑碧不好意思,说自己有钱,霍遥说就当抄作业的报酬了。
霍遥买一瓶鸡尾酒,和一块巧克力——是在碰到她后,买给她的。
感觉他真的很喜欢请她吃甜食。
雪糕是,甜面包是,巧克力又是。
岑碧想说她也没那么喜欢吃甜,无奈开不了口。
走出店,霍遥一边拉开易拉罐拉环,一边问她:“怎么中午就吃这个?”
岑碧实话实说:“不想惹家人生气,就出来了,又没带钱,所以。”她耸耸肩。
霍遥打趣:“你这种性格,能怎么惹人生气?”
“我什么性格?”
霍遥动作顿了下,易拉罐在手中转了一圈,说:“太安静了,想象不出来有人会对你发脾气。”
岑碧笑了一下。
姑且当他是夸她吧。
今年的“十一”是个艳阳天,街上人很多,成群结队的,有小孩子挥着小面国旗跑过去。
不远处的店铺放着《我和我的祖国》,十分应景。
街道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霍遥想回店里,但看岑碧无处可归似的,想了想,便问:“我要去看店,去坐坐吗?”
“看店?”
“我爸的五金店。”
“好啊。”岑碧想,又是个绝佳的了解他的机会。
等她答应,霍遥才有一种拐骗良家女孩的罪恶感。
*
门面不大,店牌上“齐远五金店”几个字,经过日晒雨淋,已经辨不出原本颜色。
走进店内,两侧是货柜,中间是铁架子,都满满当当地摆着各种各样的工具、零件。
岑碧只认得水龙头、螺丝刀、锯子这类,又或者,见过,但叫不出名字。
再往里,还有个房间,拉块深蓝色布帘遮住。霍遥见她张望,神色好奇,便领她去看。
里面空间更狭小,中间摆着一张沙发床,一张小桌,还有独立卫生间。
岑碧大致扫了眼,放下帘子,退出去,“放假你就在这帮你爸爸看店?”
“嗯。”
“不会耽误你学习吗?”
霍遥自嘲地笑了声:“你觉得我有什么可被耽误的吗?”要说耽误,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耽误了。
岑碧以为戳到他痛处,略感内疚,不做声了。
霍遥其实无所谓,这么多年,早习惯了。
小时候,他还会反抗,甚至跟霍齐远拳打脚踢。
但人是有惯性的,自从学会妥协后,他几乎成了霍齐远掌中的牵线木偶,任他操控,任他打骂。
霍遥已经不知道,自由是什么感觉。
他的人生早就被霍齐远耽误得彻彻底底了。
霍遥曾经恨霍齐远恨得想杀了他,一了百了,刀都攥在手上,最终一刀剁在砧板上的西瓜上,一劈两半。
霍齐远是禽兽,但他霍遥良心尚在。
岑碧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转移话题:“那你平常吃饭都吃那些吗?”
“嗯?”霍遥发的是鼻音,比说话声音更沉,像沉进湖底。
“就,面包、包子那些。”
“差不多吧。”他只求饱腹,以前被霍齐远罚,一天只吃几片菜叶子也是有的。
岑碧听了,有些心疼:“会伤身体的呀。”
难怪他那么清瘦。
她眼里像酝起一泓清泉,漾着涟漪,是对他的同情。
霍遥心弦一动,瞥开眼,不愿再看。
怕一不留神,跌进去,会溺水。
“没事。”霍遥轻描淡写,心里却有些烦躁,她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他是被议论惯了,家境不好、难相处、成绩徒有虚名……什么样的贬义词,他都能接受。独独难以承受别人的关切。尤其来自女生。
就像,他潜伏在暗不见终日的角落,她打着灯寻来,光照在他脸上,他一身嶙峋就要暴露。
他第一反应,不是遮住伤口,而是赶她走。
但他拼命按捺住了。
霍遥人生的前十八年,并不知道怎样与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生相处。也不知道怎样去对待一个对他有吸引力的女生。
他全程靠瞎子摸象。
他几乎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她招来。
霍遥怕自己很快失守,又忍不住靠近她。
他也许是待得太冷了,只想抓住一点点温暖。
岑碧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退后一步,告辞的话停在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没料想地上摆着一卷水管,脚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后仰。
霍遥来不及扶她,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