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不带任何情感地叫自己的名字。
他在生气。
陈调甚至想转身就跑,但双脚被钉在原地似的动不了。
男人掐了掐陈误的脸,“去,把爸爸带过来。”
陈误立马就听话地跑到陈调面前,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前拖。
看着儿子的脸,陈调脑袋里“咚”地响了一声,像是被某种东西敲了一棒。直到现在他才迟钝地明白过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误已经不偏向自己了,对于他而言,从小生养他的自己和龚英随在同一高度,甚至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龚英随的地位可能早就超越了自己。
“年幼时期的孩子无法形成任何完整的价值观念,很大程度上来说他会亲近于让他感到快乐任何人,能满足他的愿望的人会让他充满安全感和依赖感,相反,他会厌恶所有对他说教的人,甚至包括父母。”
几个小时前,他还不理解为什么龚英随要在记事本里写下这段话,现在他懂了。
他就是要陈误站到他那边去。这样一来,在他面前,自己就彻底孤立无援了,
陈调浑身发凉。
陈误笑嘻嘻地把他带到龚英随面前。
男人拍了拍床,“坐上来。”
陈调不敢反抗,顺从地脱了鞋上床。这床不小,甚至像专门为龚英随准备的一样,两个人躺在上面都不挤。
见龚英随扶着小腹从床上坐起来。陈调咬了咬唇,心脏在剧烈地颤抖,他不知道龚英随又会做出什么事。
然后他感到胸前一沉。
龚英随靠到了他的怀里,陈调觉得自己鸡皮疙瘩起来了。
“为什么生气?”他听到怀里的人开口,“是因为看到了保险柜里的东西?”
陈调咬紧了牙齿,“什么?”
龚英随抬起头看他,“不是因为这个吗?”
陈调尽量保持着同一个表情,他摇摇头,不敢说话,怕自己发出颤抖的声音。只不过不知道龚英随会不会听见自己像击鼓似的心跳。
“这样啊……”
陈调感觉到嘴里有丝丝铁锈的味道,“里面有什么吗?”
“没什么。”龚英随笑着低下头,陈调的表情很正常,有些恐惧和不安,没看到厌恶。大概真的没看到里面的东西,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没发现最好,这样会少去很多麻烦。他的语气轻松了许多,“只是一些文件,以前调查过你。”他侧头吻了吻陈调的胸口,“抱歉,那时候太没有安全感才会这么做。”
“那你呢?”他拉着陈调的手抚上自己被伤到的小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调皱紧了眉,他刚刚想了一路,但他还是想不到这要用什么理由蒙骗过去。于是他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是因为我回去的晚了吗?”龚英随再一次抬起头。和他对视上的那一秒,陈调瞬间就明白了龚英随在想什么,生锈了的大脑艰难地运转起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这么晚回来的,那个时候……”
“英随。”陈调开口打断他,“我真的很害怕。”
在龚英随隐藏着雀跃的眼神中,他继续说,“我害怕得想要就这么死去。”
“和你一起死去。”
陈调回到龚英随的公寓。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龚英随叫人来清理干净了,房间里散着股淡淡的香。没有换鞋,他径直走向卧室。
昨晚在龚英随面前的表演似乎很成功,没有让男人发现什么端倪,甚至于说,他非但没有为自己伤他的事情生气,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餍足,以至于整个晚上都紧抱着自己不放。即使是小腹的伤口还疼着,孩子也还和他们待在一块儿,都能像发情的公狗一样贴着他在他大腿上磨蹭。
陈调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的愉悦。但他也无法理解这种愉悦,更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卧室门关上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响。熟悉的松木香已经淡去了不少,但还是能隐约闻到。他沉默地靠在门上,眼珠转了转,见窗帘被大敞着拉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才微微放松了些。
但看到端端正正地放在桌旁的保险柜,陈调呼吸一窒,又浑身难受起来,那里面的东西给他的冲击太大,身心瞬间涌出一股不适感,条件反射性的反胃。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刚才路上来的时候买的,在旧房子住的时候卖的烟这边的商铺里买不到,他只好随便拿了包便宜的。
把塑料包装撕开,他抽出一根烟放进嘴里点燃。喉腔涌进股陌生的气息,但又夹杂着熟悉的便宜烟草味。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直了朝保险柜走过去。他是瞒着龚英随过来的。龚英随这次伤到了腹腔内里,连下床走路都有些艰难,早上他借口和司机一起去送陈误,把儿子送到学校后就让司机先走,自己则是直接回了公寓。
陈调蹲下身。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个数字,保险柜就开了,昨天晚上他看见的东西一样不少,全都在里面。